由 Kinderdijk 談起

2022.08
作著:美崙門諾會卓健長老

1992年 8月在 IHE進修的課程進入尾聲,就盡量撥空遊覽荷蘭境內名勝。Kinderdijk(小孩堤防)是荷蘭保存風車最密集的地方,共有 19座,自然不會略過(後來我又舊地重遊 3 次)。
 
常見的 Kinderdijk 取景。
常見的 Kinderdijk 取景。

提及「小孩堤防」禁讓人聯想到小學課本中,一位荷蘭小孩發現堤防漏水,冒著寒冷以手指頭堵住漏洞,救了全村的故事。IHE 的教授也知道這被多國納入教材的故事,特別以其導入堤防管理 議題。

教授指出小孩堵漏水的故事書,如有插畫,其堤防必是石 砌的,而荷蘭堤防都是土堤(石頭很貴,古代更是如此),以手指頭堵不住土堤漏水(水會從旁流出),所以這勇敢小孩的故事,並非實際事件,至少不是發生在荷蘭,更不是 Kinderdijk。

教授也說如發現堤防漏水,正確的反應是迅速通報,而進一步說明荷蘭 堤岸管理機構的巡視警戒機制。同時提到因兔子喜歡在堤防上鑿洞做窩,弱化堤防構造,頗令荷蘭堤岸管理機構頭痛,尤其兔子的繁殖力特強。

幾位華人同學私下說:開放免費狩獵,問題即可 舒緩!不過在荷蘭也曾見剝好皮的「全兔」,吊在肉舖販售!

到 Kinderdijk 旅遊,就是要安步當車,沿著步道慢慢走,欣賞風車、水道及長滿青草、蘆葦的堤岸,還會看到水禽。也可以搭船 一遊,輕鬆地享受不同的體驗與景觀,一趟約半小時。

在 Kinderdijk 搭船遊風車陣。
在 Kinderdijk 搭船遊風車陣。
 
付費可入內參觀風車,了解其構造與配置,並感受四面傳來木製 設備運轉的吱嘎聲,由觀景窗向外看,利用車葉轉過的空檔,登高遠望,別有一番趣味;走累了坐在風車窗台外,聽車葉轉過的 呼呼聲,也是一種享受。

坐在風車窗台外聽車葉的呼呼聲,由觀景窗向外登高遠望。 坐在風車窗台外聽車葉的呼呼聲,由觀景窗向外登高遠望。

Kinderdijk 於 1997 年成為世界遺產,因其展現了荷蘭人傑出的水掌控技術;自中世紀迄今為農業與居住,在此以水利工程排水, 呈現了各種經典的景觀與相關技術─堤防、蓄水池、抽水站、管理建築及一系列保存良好的美麗風車。有個解說牌,印了世界遺產及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標示,工程味十足。

像工程圖的解說牌,印著世界遺產及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標誌。像工程圖的解說牌,印著世界遺產及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標誌。

由 Kinderdijk 的主入口向內走,右側 8座(1~8)風車的主體構造為磚造圓柱體,乃 1738 年建。左側 10座(9~18)風車,構造為磚、木造八角錐體,除第 18座為 1761年建造外,餘為 1740年建。
 
另第 19 座風車安裝在高頂房屋上,為早期構造,在荷蘭較少見,年代不可考,但紀錄顯示 15 世紀末期,該處已有風車。

磚木造八角錐體風車、磚造圓柱體風車及早期風車。
磚木造八角錐體風車、磚造圓柱體風車及早期風車。

1992 年 6 月因 IHE 的參觀課程,第一次到訪 Kinderdijk,帶隊老師說風車都建於高處,利於獲取風能;荷蘭的圩田乃藉風車帶動水車排水,以維持地面無水;堤防既是圩田地區的相對高地,又是圩田與水道(域)的分界,故風車很自然地就建在堤防上了;又因每座風車可提供的排水揚程有限,所以必要時得以幾座風車分階段提高水位,才能將水排入河流。風車另一個主要用途是磨坊的動力來源,數量較少(一座可供一大片農田所需),不一定得建在水邊,常配搭著建有穀倉。

因土地需求增加,導致區域排水量提高(水排得不夠會影響農產量,甚至淹水),風車排水之能量與穩定性(看天吃飯)無法滿足需求,19世紀中葉之後,又因蒸汽機的發明,故風車逐漸地被抽水站(早年以蒸汽機為動力,現今則採柴油引擎或電力)取代。

資料顯示 Kinderdijk 附近曾有 150座風車,1870年代還有78座;現存的 19座風車仍可運作,只是退居備用設備;二次大戰期間因油料短缺,曾再度肩負此區域之排水重任。

運轉中的螺旋式排水設備及整修中的風車。運轉中的螺旋式排水設備及整修中的風車。

Kinderdijk 抽水站採用開放螺旋式排水設備,之前沒在國內見過,後來發現花蓮美崙溪畔的抽水站裝了此類設備,大概是 IHE 校友學成引進的吧。

2011年 9月看到整修中的風車;其水側以鋼板樁打設了圍堰(以便將堰內的水抽乾、施工),顯示整修範圍包括風車之水下設備,而非僅只是外觀的修飾。

1992年 8月底二訪 Kinderdijk 時,見遊客中心有販售畫風車群的Delft Blue 磁磚吊飾,適合 9 月返台餽贈親友,不料店員為了十幾塊磁磚(沒人買那麼多),竟需到倉庫去翻箱倒櫃。

Kinderdijk 遊客中心販售的 Delft Blue 磁磚與我拍的實景照片。Kinderdijk 遊客中心販售的 Delft Blue 磁磚與我拍的實景照片。

遊客中心牆上掛著風車著火的照片;風車運作有風速上限,運轉 中的風車,遇風勢變大,必須停止運轉,但若風速已大到煞車(木製) 煞不住車葉時,會因摩擦而著火(「轉」木取火)。照片是彩色的,依形式判斷至少有兩座風車著火,有張照片是 1981 年拍攝的,顯示即使風車只偶爾轉動,還是會遇上不測風雲。

Kinderdijk 遊客中心牆上掛著不同風車著火的照片。Kinderdijk 遊客中心牆上掛著不同風車著火的照片。

2001年 6月艾肯諾醫師夫婦帶我們參觀加拿大 Winnipeg附近的門諾文化村;看到風車著火的照片,以及為重建募款做的風車模型,本以為也是因風大而失火,沒想到竟是人為縱火!宣教師與人為善,不太想談其動機,還好之後不久,風車就完成重建。資料顯示該處第一座風車建於 1877年,作為磨坊之動力來源。

1870年代俄國沙皇開始逼迫門諾人,因而門諾先民離開俄國(烏克蘭為主)至 Winnipeg (當時人口約1600) 一帶;具荷蘭血統的門諾人,能開發湖泊、河川旁的沼澤荒地,而生存於其中;該門諾 文化村之所在是加拿大最早的門諾屯墾區。

2001年 Winnipeg 附近門諾文化村的風車重建募款活動。2001年 Winnipeg 附近門諾文化村的風車重建募款活動。

早於 17 世紀門諾人已獲得善於開墾沼澤地的好農人名聲,但經常在定居後被驅逐,以佔有其開墾之成果(迫其再開墾)。

18 世紀有許多門諾人在 Vistula 河三角洲(波羅的海東南岸),但波蘭及普魯西亞(Prussia)國王對門諾人的政策不定,生活並不安穩。

後由於俄國自土耳其獲得烏克蘭,需要移民屯墾土地,1786年女沙皇凱撒琳二世對普魯西亞的門諾人發出移民邀請。

經派出兩名代表與凱撒琳二世達成協議,並探勘了屯墾區;1788年秋季將近 300個家庭展開移民之旅,惟因戰火及普魯西亞王的阻撓,未能到達預定地,且缺乏領袖及技術人員,初期生活很艱苦。

1803年第二批大規模移民自普魯西亞出發,才於烏克蘭獲得較肥沃的土地, 建立許多屯墾區。

文化村以文物保存及教育傳承為主要設立目的。內有兩座石碑, 早年原本立於不同的烏克蘭門諾屯墾區,以紀念兩名探勘與協議 代表的貢獻;經過有心人士的努力,才將其分別移入文化村。

以紀念石碑與草皮屋為背景的合照,以及草皮屋與另一座石碑。以紀念石碑與草皮屋為背景的合照,以及草皮屋與另一座石碑。

文化村內展示了許多早年的建築與設備,其中草皮屋乃移民進駐 屯墾區最先蓋的建築;半埋入地下的木造屋子,以草皮為屋瓦及 外牆隔熱材,就地取材,使用的木料少,可於短期完成,冬暖夏涼,足以抵禦風雪,等正式房屋蓋好後,則轉為儲藏室使用。

拼布作業及完成的「百衲被」。拼布作業及完成的「百衲被」。

以碎布拼縫製作「百衲被」,原是簡樸的門諾人傳統技藝;門諾醫院早年收到的援助物資中,也有「百衲被」;文化村以手工藝術形式,傳承、展示拼布縫製作業。另有位老太太以手工紡製毛線,並編織手套義賣。
 
手工紡製毛線展示及 1920 年代俄國門諾人移民紀念碑。手工紡製毛線展示及 1920 年代俄國門諾人移民紀念碑。

文化村內有一塊石碑,紀念 1920年代門諾人由俄國移民至加拿大;艾醫師看著說,他母親就是那時期移民至加拿大的。

19世紀門諾人在俄國的日子大部分是是太平盛世,惟 1870年後開始受到迫害,故約 18000 門諾人,於 1873~1880 年離開俄國至北美,至 1914 年仍約有 12 萬門諾人在俄國。

第一次世界大戰及俄國革命後,共產黨對門諾人的逼迫更劇,門諾會的農民因擁有田地而被清算;1920 年遭遇嚴重乾旱,烏克蘭的門諾人亟需援助,北美眾門諾教會因此特成立了 Mennonite Central Committee ( MCC),於 1922 年初將援助物資送達烏克蘭;並展開與蘇聯政府的協商,使其允許境內門諾人移民他國。

1994 年獲頒中華民國第四屆「醫療奉獻獎」的魏海蓮宣教師,其成長過程可印證 1920 年代移民家庭的辛苦。魏海蓮於 1925 年 5 月生於烏克蘭,是年全家移民加拿大。

先在中部的 Saskatchewan 省獲得土地屯墾,但三年都歉收;其父再西遷至 Alberta 省替別人的農場工作,又經三年多才在 Coaldale 擁有田地,定居下來。

因家境清苦,所以魏海蓮讀完 9 年級後,必須輟學,留在家中幫忙,但她還是利用冬季讀了 3 年的聖經學校。8 年後才返校就讀10 年級,而其妹當時已讀 11 年級。

隔年,她離家至門諾教育學苑升學,在老師們的鼓勵與幫助下,以一年的時間完成 11~13 年級的課程,接著進入蓋特護理學校,且於 Manitoba 大學選修公共衛生課程,3 年後以優異的成績畢業,擔任公共衛生護士。

1957 年 4 月 MCC 同意魏海蓮的申請,派來台灣參與門諾醫院的醫療事工。她曾擔任護理部主任、門諾護校校長、社區保健科/ 護理延展服務主任,特別致力於居家護理照顧及部落戒酒工作,至 1994 年退休返回加拿大。

她在花蓮約 37 年,都在門諾會美崙教會聚會,並長期擔任主日學老師,也曾帶過英文查經班,我有 幸是他多年的學生,父母也都與她熟識。

魏護士退休返加後才成婚,夫婿也是烏克蘭移民。2001 年 6 月到Coaldale 拜訪他們,還與夫婿帶著我們到處玩;其中包括世界遺產 Head-Smashed-In Buffalo Jump,那是個超過 5 千年的印第安野牛狩獵場。

乃略有坡度且直通懸崖的淺谷地,懸崖不很高,在谷中看得到遠處陸地,讓野牛群不易察覺前方是懸崖。需選在風吹向懸崖的時機狩獵,部分獵人埋伏在谷地兩旁的坡地上,等牛接近時大聲叫囂,以維持牛群在谷中按預定路線奔跑;其他獵人則到遠方將野牛趕來,因牛群順風奔跑,不會聞到前有獵人埋伏而轉向,進入谷地後牛也不想爬坡衝向叫囂的人,就隨著驅趕依預設路線狂奔,等發現懸崖時已煞不住而跌落;之後全印地安族在崖下屠宰處理。

雖是整群獵殺,因印地安人只取所需,並不濫殺,且物盡其用,所以狩獵場沿用 5 千多年,野牛取之不絕。
 
在世界遺產 Head-Smashed-In Buffalo Jump 的合照。在世界遺產 Head-Smashed-In Buffalo Jump 的合照。

魏海蓮宣教師家中擺設簡樸,除了台灣帶回去的飾品外,有不少 花蓮友人的照片裝框擺放,包括我們家族的合照。臨別魏護士將 她在台灣照的相片,交給我帶回門諾醫院,作為院史資料;我將 那幾本相簿放在隨身行李,一路拖回花蓮,不敢將此等無價史料交付託運(那次旅行的托運行李,竟然真的未同機回台)!

魏海蓮宣教師是 2003 年 1 月回天家的;她病重時,有兩位門諾醫院的同事(是當年的門諾護校的學生),特地到加拿大去照顧她。她們回來後告訴我,魏護士曾很高興地提到我去探望她的事,還特別謝謝我,聽後心中的萬千感慨真是無以名之。

魏海蓮宣教師的居家生活與家門外合照。魏海蓮宣教師的居家生活與家門外合照。

日前台灣的門諾教會,響應了 MCC 為烏克蘭危機的募款奉獻;MCC 曾為天災、人禍援助了世界上許多地方,成立超過百年後, 再次對機構設立的初始目標地區進行援助。

正如聖經傳道書 1 章 9 節所寫:『已有的事後必再有;已行的事後必再行。日光之下並無新事。』似乎亦如傳道者所言:『虛空的虛空,凡事都是虛空。』

然而人生在世,凡走過必留痕跡;早年門諾人遷移、屯墾、再遷移,雖沒擁有農地,但屯墾區依然造福他人;宣教師來花蓮設立醫院及護校,多年後護校結束,宣教師也離開了,但宣教師的精神與典範,使門諾醫院持續增長,並且榮耀上帝,照顧病人及社區!

就像詩篇 65 篇 11 節所寫:『你以恩典為年歲的冠冕;你的路徑都滴下脂油。』門諾人既一生都充滿了上帝賞賜的 恩典,人生路上也必將所得的福分廣傳出去。

MCC 的烏克蘭危機網頁及門諾護校師(魏、馬護士)生合照。MCC 的烏克蘭危機網頁及門諾護校師(魏、馬護士)生合照。